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油桐花的悲喜
油桐樹在日據(jù)時代被日本人從長江流域引種到臺灣中北部山區(qū),桃園、新竹、苗栗客家人聚居區(qū)90%的樹皆是油桐樹,“客家莊”與油桐樹的形象相連。當時日本人看中的是油桐樹的經(jīng)濟價值,取果榨桐油,取木做火柴、木屐。臺灣名產美濃雨傘就是以桐油刷覆傘面。
當傳統(tǒng)的生產方式被現(xiàn)代工業(yè)取代,油桐樹便失去了往日的地位,成了自生自滅的山野之林。但峰回路轉,幾十年后,旅游休閑概念興起,在高速公路上飛車而過的人們被油桐花開的“四月雪”吸引,剛開始只是“停車坐愛”,進一步便走入山村。賞花的需求遇到現(xiàn)代設計、包裝能力,“桐花祭”曼妙登場,從2002年起,每逢4月油桐花開,臺灣有油桐樹的縣、市都會舉辦活動,讓賞花帶動食、宿、購、展、演。“桐花祭”現(xiàn)在成為臺灣最大的賞花活動之一,五瓣油桐花也出現(xiàn)在布料、服飾、杯子和各種包裝盒上,成為臺灣意象。
“桐花祭”帶來人潮錢潮,也帶來“高仿”和浮躁。接受記者采訪的植物專業(yè)人員說:“現(xiàn)在到處都栽桐樹,建桐花公園,有的賞花景點砍掉整個山頭的樹,只栽桐樹,令人痛心。就算一時吸引了人潮,掙了點小錢,但山坡地的水土保持成了問題。造景的桐花沒有文化內涵支撐,只供人拍幾張照片,能維持多長時間的吸引力呢?有一天,油桐花真要成‘祭’嗎?”
行道樹的學問
行道樹除了美化之外,擔負著遮陽、除塵、降溫、涵水等生態(tài)功能,但因為賞花風潮的影響,臺灣有些地方在行道樹的選擇上也陷入“徒有其花”的盲區(qū)。像油桐樹這樣能形成花景的樹木被追捧,外來樹種藍花楹、花鈴木等成為時尚。各縣市的綠化工程招標越花越好,越洋越好,有的縣、市長放言種幾千棵外來樹種打造花海。這些外行話讓專家聽了心驚,且不說單一樹種極易引起蟲害,只怕南橘北種后的風險就難以意料。
前兩周臺灣風鈴木花開,美麗花樹刷屏網(wǎng)絡,專家卻憂慮恐怕會帶來新一輪風鈴木熱。臺灣現(xiàn)在網(wǎng)絡做主,有人曬張落羽松秋季轉紅的照片,這棵樹就成了景點,大家蜂擁去打卡,綠化工程就搶栽落羽松。有的地方因歌曲《木棉道》而打造木棉大道,照片雖美,但落花飛絮影響路邊農作物生長。有的地方推廣“鳳凰(木)花開”,不惜砍掉已成蔭的原生大樹。行道樹全憑花當家,種樹被民意帶著跑,后果往往曇花一現(xiàn),錢樹兩空。
已有教訓在先。前幾年臺灣興起追櫻潮,公園、行道樹廣種櫻花,但櫻花在臺灣原生于氣溫相對低的山區(qū),在路旁難以長高,短暫花期后,不能遮蔭降塵,還因橫生枝杈阻擋通行和店家招牌。前些年臺灣在臺中、臺南、花蓮打造的櫻花林大多枯死,有專家因此將追櫻潮形容為“粉紅浩劫”,干脆將櫻花樹稱為“有害樹種”,提醒各地科學種樹。
賞花熱的隱憂
賞花帶動人潮錢潮,是旅游休閑業(yè)的新增長點,但缺乏生態(tài)觀念和文化內涵的支撐,不僅速生速落,帶來生態(tài)傷害,也會沖擊文化,誤導人們對傳統(tǒng)的認知。
以油桐花為例。因為油桐樹密集之地原為“客家莊”,客家文化有其獨特之處,因此走進油桐樹也是走入客家人群,了解客家的歷史、風俗、歌謠、飲食。但越辦越大的“桐花祭”活動只是撒錢擺排場,以大型演出為主軸,以吸引人潮為目的,客家文化符號化為一朵油桐花,被工廠大量印制在各種商品上。因為缺乏深度的文化內涵,這種活動極易高仿而浮濫,文化不僅沒為賞花注入靈魂,還被商業(yè)快餐化、膚淺化。
現(xiàn)在臺灣賞花已賞到田間地頭,但賞的不是“春在溪頭薺菜花”,而是稻田改花田的波斯菊、向日葵、印度麻,這緣于臺灣農業(yè)部門實行的休耕政策。農民如申請休耕,可停種水稻等農作物,種指定的綠肥植物,按地塊大小拿到補貼。綠肥植物多為可打造花田的植物,于是各鄉(xiāng)鎮(zhèn)陸續(xù)出現(xiàn)花海,假日流動著賞花人群。當農業(yè)變?yōu)橛^光,鄉(xiāng)村旅游變?yōu)橘p花,因耕作產生的鄉(xiāng)村傳統(tǒng)文化便被消解,“粒粒皆辛苦”無從體會,敬天惜土失去意義。本來農家子弟已遠離田園,如果城里后輩再認為鄉(xiāng)村就是花田和賞花,那輩輩傳承的篳路藍縷、以啟山林的精神便漸漸消失。
讓賞花經(jīng)濟真正成為美麗經(jīng)濟,其中大有門道 ,需要科學與文化的培育。